林西西雖然極力克制著語氣里的不快，但“挺久”兩個字從她口中冒出來時，還是帶著一種含沙射影的意味。
但怎么說呢，確實挺久的。
我三點鐘從公司出發，到萬家燈火時才回，按道理來講，確實有點兒說不過去。
看著小姑娘急切有慌張的眼神，我無奈道：“是挺久的，被周總晾了兩個多小時，一會還得改方案，這要換成林經理，只怕就沒這么折騰了。”
我話音剛落，林西西輕輕地舒了口氣，故作輕松道：“寒之肯定不是有意的，榮域那些股東們隔三岔五就找他的事，南絮姐別生氣。”
事實上之前我也有種被林西西盯著的錯覺，但好歹她還知道稍加掩飾，但現在，小姑娘的疑心病已經愈發嚴重了。
回想方才林西西急匆匆跑過來又上下打量我的眼神，活脫脫得跟要抓住某些把柄一般。
也是，畢竟她總裁夫人的身份放在這，好不容易抱上的大樹，自然是要費點心的。
帶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，我開口道：“周總已經把更改意見發過來了，明天下午要出結果，但我手里還有別的事，能不能麻煩林經理和王嘉一起來完成接下來的工作呢？”
大周末的，林西西和王嘉過去比我更合適。
“可以嗎？”杏眸里閃過一抹雀躍，林西西克制著心口的歡喜，小聲道：“但寒之那邊……”
“方案已經確定了呀，”秉持著負責人的態度，我淡定道，“更何況這是工作，周總即便不滿意，我們繼續改就是。”
她林西西稀罕周寒之的人，可我，更稀罕客戶的錢。
得到回復的林西西拿著文件歡天喜地的離開了，看著她的背影，我輕輕地嘆了口氣。
也好，她只要不折騰，我還能多做點兒正事。
但我沒想到的是，我辦公椅還沒坐熱，吳凌又風風火火的跑過來了。
“豈有此理，這個章家豪真是越來越蹬鼻子上臉了！”吳凌單手掐腰，晃著手機說，“我跟他提方案，他居然約我明天下午見面談！”
“你有約了？”
“問題不是在這，”吳凌將手機放在我面前，指著微信對話框說，“游輪派對，還要我準時出席，不用猜我也知道，是那艘寫著顧婉彤名字的游輪。”
我略感詫異：“章家豪送的？”
吳凌抵了下后牙槽，垂下眼瞼道：“行，既然他敢請，我就敢去，全京港排名前五的游輪，姑奶奶就當是去兜風了。”
我想著上次吳凌哭得慘兮兮的模樣，說，“你不想去，也可以找個托詞……”
“我去，”吳凌斬釘截鐵道，隨后又笑瞇瞇地看著我，說，“絮絮，我知道你忙，但你肯定不放心我的對不對？”
“我也要去？”
“游輪很大的，上下兩三層呢，到時候你隨便找個地方，可以就地辦公，”吳凌期待著看著我，說，“等拿到合同，咱們就讓章家豪一邊玩蛋去，好不好？”
于是周六下午，我跟吳凌驅車來到港口，抬眼看去，只見一艘規模龐大的游輪停在不遠處，而游輪的側面，幾個紅色的英文字母顯得格外扎眼。
“。”我在心里默念，念完之后才意識到，那是章家豪的白月光顧婉彤的名字縮寫。
視線掠過吳凌時，只見她雙手握緊又松開，黑色墨鏡遮住了她的表情：“不愧是章家豪，還挺氣派。”
吳凌這氣派兩個字也不是隨便說說，等我們上了游輪后才發現，這里不僅有泳池，水療浴缸，酒吧和餐廳等，竟然還有直升機的停機坪和一艘小型的救生船。
難怪吳凌之前囔囔著一棟別墅不算什么，也對，和章家豪送給白月光的這艘豪華游輪比，吳凌這位曾經的章太太的別墅似乎就不算什么了。
宴客廳內，以章家豪為首的公子哥們已經開始吃喝玩樂了。
見我跟吳凌進來，章家豪馬上走過來，譏誚道：“我說吳大美，這大白天的，你戴什么墨鏡啊。”
吳凌拿下墨鏡，說，“導購說了，這叫渣男防護鏡，只要戴上他，渣男統統現原形。”
章家豪被噎了一下，頓了兩秒后說，“難得老朋友相見，玩兩局？”
章家豪指的是大伙兒正在玩的德州撲克。
吳凌興致缺缺，說，“要不章總還是先來看看方案吧，晚點我們還有別的工作。”
章家豪面上一驚，詫異道：“不是吧吳大美，你，工作？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有事業心了？”
“沒辦法，不能跟章總你比啊，”吳凌遞給我一個眼神，利索道，“廢話少說，咱們還是先確定方案吧。”
我正欲開筆記本，就聽到章家豪的制止聲：“別啊吳大美，這就沒勁了啊，要不這樣，我們賭一把，你贏，我方案都不看，馬上簽合同，怎么樣？”
我看了眼坐在盤桌旁的顧婉彤以及宋鋒等人，心里隱約不安，搶白道：“章總，這生意怎么能跟游戲混為一談呢，要不……”
“好啊，”吳凌打斷了我的話，魅惑的是桃花眼直勾勾的看著章家豪，話鋒一轉道：“但我想玩個更大的。”
她聲音剛落下，不遠處的那些看客都噤聲了，紛紛朝吳凌看過來。
連一直波瀾不驚的顧婉彤，柳眉都不自覺的挑了一下。
似在等著看我們的笑話。
章家豪當然也沒想到吳凌會主動挑釁，嘴角一勾，面上的笑容亦正亦邪：“更大的？怎么玩？”
吳凌揚了揚下巴，將墨鏡遞給我，踩著恨天高“咚咚咚”地朝牌桌走去，邊走邊說道：“等我贏了，你自然會知道。”
他話音剛落，周圍就響起了唏噓聲，章家豪也跟著轉過身去，默默地走向牌桌。
看著吳凌跟章家豪針鋒相對的樣子，我心里很是忐忑不安，這時一杯雞尾酒驀地出現在我的視線里，我側臉看去，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身側的周聘之。
“孟小姐，我們又見面了。”
我后退一步，淡淡道：“周先生。”
“原來孟小姐記得我啊？”周聘之挑了挑眉，說，“那我的微信，你怎么遲遲沒有通過？”
我迎上周聘之的視線，詫異道：“周先生有加我嗎？”
周聘之掏出手機，遞到我面前，說，“連續加了兩次呢。”
周聘之的頭像是一副騎馬的背影照。
我略帶歉意說，“抱歉，我沒認出是你。”
周聘之無奈一笑，還準備說話，卻被身后牌桌前發出的驚呼聲給打斷了。
“我先去找吳總。”
丟下這句話后，我快步走向牌桌，站在了吳凌身后。
彼時長行圓桌前，只有吳凌和章家豪兩人。
吳凌今天穿了件淺黃色的長裙，大波浪披在肩頭，搭配迪奧999色，整個人看上去又純又欲。
而坐在她對面的章家豪竟難得的穿上了黑色暗紋襯衫，立體的五官和極富個性的小狼尾，讓他看上去危險又張揚。
總結下來，兩個人氣場都不弱。
還都有一種要致對方于死地的不死不休感。
“姐姐長你兩歲，你先。”
章家豪嘴角翹起：“女士優先。”
吳凌便沒在客氣，跟荷官遞了個眼神后，游戲正式開始。
發牌的過程是短暫的，可掀牌的過程卻是刺激的，特別是章家豪這邊，連掀開了一對K，樂得眾人連連鼓掌。
按牌面來看，章家豪勝券極高。
但吳凌也不是吃素的，依舊淡定地站在牌桌，沒露出一絲慌亂。
“我說吳大美，咱們豪哥的牌技可是圈子里數一數二的強，你說你比什么不好，偏偏要跟他比這個？”
說話之人是宋鋒，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小人嘴臉。
“家豪，吳小姐畢竟是客人，我看要不就先到這里吧？”
說話的是顧婉彤，聲線很柔，給人的感覺也是想給吳凌找臺階。
章家豪聞聲點點頭，瞥了一眼吳凌，說，“吳大美，別說小爺沒讓你啊，我看今天……”
“慢著，”吳凌打斷已經準備的章家豪，說，“既然比拼已經開始了，怎么能隨隨便便結束呢？”
章家豪不可思議地看了吳凌一眼，指了指面前的紙牌，說，“還用比嗎？”
“我還沒開牌呢，”吳凌盯著章家豪，懶洋洋道，“我的規矩你忘了？”
這會章家豪不接話了，他冷冷地看了眼吳凌，不情不愿地坐回了原位，但嘴里還是搗鼓了一句“不識好歹”。
撲克這東西我見吳凌玩過，但輸贏都有，所以一時間我也不確定會是什么結果，眼看著吳凌那像蔥白一樣的手指落在紙牌上，我的心也跟著激動起來。
是一個方片A。
我聽見了眾人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。
宋鋒則一臉不屑：“呵，已經下去兩個A了，我就不信她的手氣會那么好。”
她剛說完，吳凌掀起最后一張牌，隨意地扔到了桌面上。
是黑桃A。
吳凌贏了。
章家豪看到這個局面也是大吃一驚，他快步走過來，用著難以置信的口吻道：“吳大美，你……你……”
“章總，說話得算話啊，”吳凌遞給我一個眼神，說，“合同我帶了，麻煩簽字。”
章家豪雖不情愿，但還是當著眾人的面簽了合同，簽字筆丟過來時，他憤憤道：“愿賭服輸，你說玩大的，玩什么？”
吳凌朝章家豪勾了勾手指。
章家豪面上一愣，沒好氣道：“你直說。”
吳凌這才起身，毫無征兆地，湊到了章家豪的耳旁。
也不知道她在這位弟弟耳邊說了什么，一瞬間，章家豪跟被人點了穴一般，怔愣在原地。
吳凌則甩了甩那一頭濃密的大波浪，愉快地朝廳外走去。
但這種愉快的心情，也只持續了五分鐘。
因為很快，我們就發現，游輪居然離港了。
服務生告訴我明早才能返航。
吳凌跺了跺腳，氣呼呼道：“他媽的，使詐！”
我的手機也在這時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。
是林西西的來電。
“南絮姐，寒之又給了我們一些修改意見，你現在有時間過來一趟嗎？”
我忍不住擰眉，問：“王嘉不是在嗎？他改不了？”
林西西支支吾吾了半天，吞吞吐吐道：“我本來以為沒有要改的地方了，就沒帶王嘉一起。”
我這才意識到，林西西今天是一個人去的榮域。
只能開口道：“你發我郵件吧，我現在過不去。”
我話音剛落，就聽到林西西說，“南絮姐說，她現在過不……”
“孟南絮這就是貴司的誠意嗎？”詰問聲突兀地插了進來，我聽到周寒之火冒三丈道：“毫無職業素養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