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踩著厚厚的積雪趕到公司時，周寒之已經在會議室等了大半個小時。
與他同來的還有一直伴隨左右的曾智，以及法務部負責人孫羽。
見我進來，男人眼皮一抬，不咸不淡道：“這多了一條大腿就是不一樣啊，都學會拿架子了。”
我撣了撣身上的雪，平和道：“抱歉啊周總，本來打算直奔宏圖的，聽說你要來，我這才趕過來，雪大，路上耽誤了些時間。”
曾智立即接話：“理解，孟經理一向守時，不會無故遲到的。”
我看了眼坐在幾人對面的吳凌，明知故問道：“周總一早趕來，是有重要的事情吩咐大伙？”
“這得問周總啊，”吳凌瞄了眼周寒之，試探道，“周大總裁的心思，我們又怎么猜得透呢。”
聞聲，男人稍稍擰眉，看了眼孫羽，吩咐道：“新合同。”
聽到指令的孫羽馬上打開公文包，將裝訂整齊的文件遞到我們面前，說：“吳總，孟經理，這是周總與我連夜擬定的項目合同，還請兩位過目。”
“項目合同？”吳凌抬高了語調，故作震驚道：“我們下午不就要解除合作了嗎？怎么好端端的冒出什么新合同？”
她演得浮夸，說這話的時候還故意眨了眨她的卡姿蘭大眼，既天真，又可惡。
曾智見狀馬上回應道：“吳總這么聰明，還不明白我們周總的意思嗎？先前兩家公司確實存在一點小小的誤解，我們周總也知道讓兩位受委屈了，這不，連夜擬定了新合同以表誠意，這樣吳總，嫂……孟經理，要不兩位先看看合同內容？”
我跟吳凌交換了一個眼神，當著三人的面打開了合同。
總結下來的話，除了他先前提到的可支配部分榮域員工外，周寒之還愿意再追加兩千萬在我們的項目上，并且愿意讓出百分之十的項目所有權。
總體而言算是做了讓步。
眼瞧著吳凌放在桌下的右手不停地抖，我當著周寒之的面將合同推了回去。
男人眼皮一抬，冷冷的盯著我，說：“孟經理不滿意？”
我深知現在是討價還價的最好時期，故作鎮定道：“不是滿不滿意的問題，周總，半小時后，我們將會前往宏圖，不能出爾反爾。”
“嫂……孟經理啊，”曾智急忙開口，耐心道，“你可得想明白了，宏圖給的是三方合作，無論是宏圖本身，還是校方，大大小小的事都不會少，不像我們，都已經過了磨合期了，之后的合作必然順順利利，選哪一方更有益你應該清楚的。”
我當然知道曾智說的有道理，但是在談判桌上，我只能否決道：“曾助理所言極是，可是三方合作也有它的益處，比如校方負責人是我的同窗，對項目搭建有著豐富的經驗，而宏圖也在合同里明確地寫到會給予我們極大的自主權，不會隨便指手畫腳，這兩點，只怕榮域做不到吧？”
我雖語調平緩，但話說得很不客氣，這不，話音剛落，對面的三人神色各異，很是滑稽。
特別是法務部負責人孫羽，壓低著頭，一張臉都快貼到桌面了。
曾智更是一副大氣兒都不敢喘的模樣，畢竟周寒之的所作所為，他再清楚不過。
至于周寒之，依舊板著那張冰山臉，沒做任何表態，但眉宇間已經擰成了疙瘩，捏著簽字筆的手更是泛著青白。
怕是忍得挺辛苦。
他不說話，我也沒吭聲，逼仄的辦公室里仿佛能聽到針落地的聲音。
時間靜靜地溜走，但每一秒對我跟吳凌而言都異常煎熬，如果我們太容易松口，必定會引起周寒之的警惕，可若一直不松口，又擔心錯失良機。
明明是三九寒天，我的后背已經沁上了一層薄薄的汗。
簡直跟架在火上烤一般，心思上下浮沉。
場面有些僵硬。
一片沉寂中，周寒之突然朝椅背上一靠，用著試探的語氣說：“那按孟經理的意思，榮域想跟貴司合作，也得把這兩點寫到合同里？”
黑眸驀地落在我臉上，男人狹長而上挑的眼型里寫滿了凌厲和強勢，但我知道，這只是表象。
周寒之既已經做了退讓，我便可以繼續出牌：“錯了，是三點。”
男人雙眼危險地瞇起，頓了片刻道：“愿聞其詳。”
“首先，周總的追加款，遠不夠我們接下來的開銷，所以我提議，款項從兩千萬增加到五千萬。”
“孟經理，這不合適吧？”孫羽直勾勾地看著我，搶白道：“集團不是只跟貴司一家合作，按照項目的規格，我們沒法……”
“看來馮總說的沒錯，榮域的底子，”吳凌打斷孫羽，感嘆道，“確實不如宏圖的厚啊。”
孫羽直接被噎得說不出話來。
見沒人出聲，我繼續道：“這第二點，我希望周總以榮域的名義，主動向南大提出合作，把三方合作這件事延續下去。”
如此，即便南大跟馮文灼合作不成，嚴冬作為中間人也不會難做。
但周寒之顯然不樂意這么做，幽幽地看了我一眼后，說：“孟經理這是要跟我們繼續合作呢，還是要替朋友鋪路啊？”
“周總此話何意？”
“據我所知，這三方合作一事，正是你的同窗兼好友嚴冬所為，孟經理難道想拿我榮域的錢，去奶自己的相好嗎？”
男人的臉比先前又沉了一分。
我看著他，面不改色道：“校企合作的益處，周總要是不清楚的話可以讓秘書查查，我做這件事的目的只有一個，替周總掙一個好名聲，而且，年后我會增加部分人員，南大作為一個人才輸出地，對項目有益無害。”
“增加人員數量？”周寒之擰眉，“這一點先前可沒聽孟經理提過。”
“這就是我要跟周總您提的第三點了，”我公事公辦道，“想要加快項目進度，現有的人手遠遠不夠，我們不僅要增加人員數量還要擴大辦公場合。”
“哦？”周寒之目不轉睛地看著我，說：“看來，孟經理已經有想法了。”
我頓了頓，把醞釀很久的臺詞說了出來：“CBD附近剛好有一棟閑置的辦公樓，周總覺得用它來做我們的新辦公室怎么樣？”
此言一出，孫羽和曾智紛紛張大了嘴巴，仿佛突然被雷擊中一般，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。
周寒之更是發出了一聲冷嗤：“孟經理的胃口，真是越來越大了。”
我抿了口面前的咖啡，淡淡道：“歸根結底，也是為了周總您的項目著想。”
周寒之沒有接話，只是眉宇間，已經擰成了疙瘩。
他的不滿已經寫在了臉上了。
但那又如何呢？當他拿著項目一次次把我們逼我們妥協時，他有考慮過我們這些打工人的感受嗎？當他拿著合同把我們逼入絕境時，他有在意過社畜的自尊嗎？
不，都沒有，他的身上，只有資本家的傲慢和決絕，所以這一次，我們不可能退縮，也不會退縮。
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，久久，周寒之都沒有表態，依然持著他慣有的高姿態。
我深知照這么拖下去不是明智之舉，決定劍走偏鋒，給這場談判再添最后一把火，于是嗓音輕緩道：“吳總，距我們跟宏圖簽約的時間還差多久？”
是時候把壓力給到周寒之了。
吳凌馬上會意道：“呀，還有十五分鐘，絮絮，我們得準備準備出發了。”
我點點頭，起身，公式化把右手伸到周寒之面前，禮貌又疏離道：“周總，我們還是按時走解約程序吧。”
我的語氣是斬釘截鐵的，聽得周寒之眼睫毛一顫，五指收攏，儼然已經隱忍到極致。
我知道，這場博弈，馬上就會有結果。
下一秒，我便聽到周寒之對身側的孫羽道：“孫經理，就按吳總所說，馬上擬定新合同。”